《佐光》如愿以偿（五） (第4/17页)


    佐为微微一笑，他的美貌在生前也被许多人赞美过，这话他倒是不陌生，只有礼地回道：「谢谢您。需要我扶您麽？」说着便朝着老人伸出了一只白皙的大手。

    「唔，唔。」那老人连点了两次头，将一只布满了皱纹和青筋的细弱老手放在佐为的手中，佐为生前从没见过这麽老的人，於是小心地支撑着他的手，另一手扶在他的腰上，问道：「您要去棋院是麽？」

    「呼，呼……是啊，不过我走得有点累了，先找个地方坐坐……唔，就你刚刚坐的那边吧。」说着用下巴朝佐为刚刚坐的长凳一努。

    1

    「是。」

    佐为扶着他坐到了长凳上，自己也坐在他的身边，那老人看他直接坐在自己身旁，好像有点惊讶，却又马上想通了什麽似的：「漂亮的好孩子啊，你不会下棋吧？」

    「会的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唔？那你知道我是谁吗？」

    佐为愣了一下，仔细地上下打量着这个老者，只见他一身茶sE的和服，满脸的皱纹几乎都快挤得看不出五官，顶上无毛，是个光头，但两道白眉弯垂到颧骨，就像两管白毫架在眉骨似的，身段佝偻得直不起身来，坐在自己身边，看起来更显瘦弱短小，这样苍老的模样看起来该是慈蔼或无害的，但他的眉宇间却隐隐透出一GU刚毅的肃杀之气，让人难以真正亲近，佐为努力地想了一想，实没印象，於是摇头道：「……对不住，我不知道。」

    「唔，那不要紧。你也真是个特别的孩子。长得这麽漂亮，又这麽年轻，却穿得跟古人一样，说话也像古人。你说会下棋，却不认得我……就跟那个等等要在五楼对弈的小鬼一样奇怪。」说着便拿他的拐杖朝棋院的五楼指了一指，咧嘴笑道：「那小鬼当院生的时候，也根本不认得我……跟我面对面了，也不主动行礼，傻钝得让人摇头。但我当时一见到他，就知道他不是池中之物。」说完，他似乎非常自豪，收回了拐杖在地上顿了一顿，也不知道在高兴什麽，佐为感到他说话自带傲气，气度也颇有高人风范，话间又提到了一些自己依稀记得的往事，不禁开始小心了起来。

    「……要在五楼对弈的小鬼……？」

    「唔，他叫进藤光……啊，你不认识我，那大约也不认识他了……唉……围棋界啊……」老人话说到此，眼角竟然隐隐泛泪，收口不再说话了。

    佐为看见他眼角的泪光，再仔细想想他刚刚说的话，突然惊觉：现世已经过了十四年，所有人的容貌身形都会变化，连阿光都长得这麽大了，这……这老人……如果让他年轻个十来岁，再加上他刚刚说的……阿光还是院生，曾与他过身不行礼……那他就是……！

    佐为惊呼道：「你是……桑原……桑原本因坊先生！」

    1

    他这样一喊，那老人颇感兴味地侧头看他：「……哦？」

    这个老人正是第二十五代永世本因坊，桑原仁。

    过了十多年，他驼背越来越厉害，又坚持要到处下棋，对於他T力的磨损非常严重，现在头发都掉光了，牙齿也没剩几颗，他的声音原本就粗哑，如今再加上漏风，佐为如果不仔细听他说话，根本也听不懂他糊在嘴里的那堆话是什麽。他也真的是个任X的人，从不听医生的劝，身T状况每况愈下，现在连走路都吃力了，跟十四年前b，简直像是老了二十几岁。

    佐为回过了神，对着他微微一笑，道：「……刚刚没认出您，真是失礼了。」

    「唔，那不要紧。我更好奇的是，你怎麽突然认得了？」

    「我十多年前曾见过您……您的样貌变化太大了，我刚刚一时认不出。」他生前是贵族，说话虽用敬T，但面对常人也直来直往，毫不避讳。

    桑原仰天大笑，像是看见了什麽新鲜有趣的物事：「哦呵呵呵……！除了进藤光那个小鬼，你是第一个敢这样跟我说话的人……好玩！好玩！唔，我瞧你年纪跟他也差不多，见了我却居然像是见了平辈一样？进藤小鬼现在可不敢这样了！」

    佐为挑了挑眉，他的魂魄已逾千龄，从没把任何人看作是长辈，乍被桑原仁这样揶揄，也不甘示弱地淡笑回道：「……我不是职业棋士，也未拜在你门下，本不须对您毕恭毕敬。」

    桑原仁大喜过望，似乎对佐为的回答满意得不得了：「哦呵呵呵呵……！好孩子，这才是有傲气的好孩子！唔，那些个年轻棋士看了我就跟看到鬼一样，吓得直不起腰来，多不好玩！每个年轻人都要像你这样，我就每天来棋院玩玩……欸……看看……」他情绪太过激动高昂，似乎有点喘不过来，佐为一惊，连忙抚着他的背：「桑原先生，您不要紧吧？」

    「呼，呼，太高兴了，血压突然……唉，一条老命差点呜呼了……欸，等等，你刚刚叫我什麽？」

    1

    佐为一愣，回道：「我叫您桑原先生。」

    桑原仁板起脸孔，似乎没那麽高兴了：「你也是下棋的人，都知道我是永世本因坊了，居然不叫我桑原老师？」

    佐为一怔，随即苦笑摇头，只觉得这个桑原的脾气古怪无常，上一刻还笑得差点归天，下一刻却搬出要教训人的势头，佐为微笑劝道：「……您身T欠安，别大动情绪才好，免得损寿。」

    「唔，你倒先教训我？」

    「您这年纪实在少见，随时殒去也是有的。」刚刚不就差点笑Si了吗？

    平安时代的平均寿命极低，跟现代的日本完全不能b，佐为看他这麽老，心中虽有敬，但也有点怕他马上就倒下了。

    桑原仁一扫郁怒，拍腿大笑：「哦呵呵呵……！你真是……一个奇怪的漂亮孩子！没错，没错，我随时要Si，还是要小心……唉，Si又有什麽，不能下棋了才真的可惜。」

    佐为听他说的最後一句话，心中感触甚深，颇有知遇之感，忍不住恭敬地回应道：「是……您说的极是。人一出世，就注定要Si，那也没什麽。但如果不能再下棋了，真是……真是……」他「真是」了两次，也想不出什麽词汇能形容不能再下棋的悲哀，只有垂首沉默。

    桑原仁斜眼看他，又是兴味，又是奇怪，「你这漂亮的孩子真奇怪，明明年纪这麽小，却好像……几百岁了一样……喔，时间差不多了，我得走了……」

    他拄杖要站起，却吃力得很，佐为连忙扶起他，道：「我……陪您到棋院门口吧。」

    1

    「喔，谢谢了。」

    佐为搀他而行，走得非常缓慢，桑原仁行走间手足皆颤，步伐也极小，佐为稳稳牢牢地搀扶住他，不敢松怠。

    到了棋院门口，马上有棋院人员发现他的到来，立刻迎出数人，齐声招呼道：「桑原老师，您早！」

    桑原仁冷冷地「嗯」了一声，问道：「进藤那小鬼……已经开局了吗？」

    他的嗓音虽沙哑，但语气极有威势，佐为点了点头，也佩服他这麽老了还有这样的魄力。

    「还有十分钟左右，桑原老师，您先到观战室用杯茶吧。」

    一名棋院人员迎过了桑原仁，抬手朝里面招呼，佐为放开了他，低声道：「桑原先生，棋院设有禁令，我进不去，便陪你到此。」

    「唔？」

    「桑原老师，您这边请……」

    佐为每次来这边等进藤光下完棋，都只在外面等，这几乎是棋院一楼的工作人员都知道的事了，这时也不理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