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回、终归浮屠(三)： (第2/2页)

会在走投无路下揭竿而起，群为盗匪。

    可这办法虽能行，但知府老爷永远都只出一张嘴，四处奔走，与那些仕绅大户商量交涉的工作，当然还是都得小吏们去完成。而小吏，指得当然就是郑绍祖这些人。

    还好，郑绍祖与四方乡绅们关系，一直都还不错，这种对大家都有利的事，虽可以想像心里还是万般纠结，但至少到最後，官府的面子还是不能不卖。

    折腾了好一阵子，不容易达成了朝廷要求的数目，如期缴了上去，本以为可以喘口气。

    没想到上头已经传来消息，与过去几回不同，这次不是凯旋得胜的捷报，而是朝廷派去的六十万大军，在浑河岸萨尔浒＊一地，被金兵杀得大败而归，从此建州、辽东之地易主，北方强弱攻守之势易位。

    郑绍祖听闻此一消息，只能摇头叹气，默默暗骂一句“一切都是咎由自取”。

    想当年，万历爷初登基的那段日子，朝廷里有张居正当朝，四方有俞大猷、戚继光等g将戍边，培养提拔了多少能臣猛将，一时大有中兴气象。

    没想到，不过几年光景，皇上为了满足一己权力之慾望，把这些国之柱石、栋梁，全都罢黜翦除，无一例外。

    朝廷里没了主心骨，东林党人与宦臣，还有齐、楚、昆、浙、宣等派阀，无不党同伐异，闹得不可开交，从妖书案＊、楚藩案＊、梃击案＊到京察之争＊，一个接一个的党争事件，纷纷扰扰从未停歇。

    那些戍边的将领们，就算没有被牵连问罪，但看着那些浴血奋战、效命沙场的同僚们，下场一个b一个悲惨，哪有能不心寒的呢？

    加上这位皇上，纵情好逸，三十年不上朝，政局怎能不混乱，纲纪怎能不废弛，今日之败只能说是刚好，算不上意外，而唯独令人没不到的是，六十万大军居然会败得如此之快，如此之惨。

    不过，在万历皇帝眼里，萨尔浒之战大败的结果，却绝对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，怎麽也想不到，自己举全国之力，征剿一个立国不到三年，成军不过六万的蕞尔小国，居然会败，而且是惨败，他怎麽也想不通，就是想不通，为此郁郁寡欢，不久病倒，隔年便驾崩。

    这对某些人而言，是再好不过的消息，例如圆澄。

    圆澄至Si都对此事，感到兴奋不已。

    但对郑绍祖而言，可就不是什麽好事，这并不意味他有多喜欢这个皇上，而是每次国丧，都足以让全国各地的官署，弄好几回。

    这是郑绍祖第一次，处理Si皇上这档破事，上回隆庆爷驾崩没被他赶上，不过同署之中，还有许多资深老前辈，听他们说起往事，还真是工程浩大。

    其实真正费工夫的，并不是国丧，因为天高皇帝远，谁会为了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，真正悲伤。

    一切无非就是，一起逢场作戏、虚夷委蛇一番，这种装模作样的表面功夫，场面虽大，但并不费力。

    真正难办的是新皇上登基，这可不能随便开玩笑，事关知府大人顶上的官帽、PGU底下的官位。

    如此关乎自己锦绣前程之事，大人们无不时刻督促，丝毫不敢怠慢。

    底下办事的这些人，照子也都必须放亮，首先是得要有封文情并茂的奏表，先述说先帝驾崩，臣等是如何如丧考妣、肝肠寸断，之後话锋一转，要再陈述自己对新皇上，是如何的崇敬景仰，如何愿意为皇上肝脑涂地、粉身碎骨，尽犬马之劳。

    表尽忠心、诉尽衷肠的花样文章，只是门面，关键还要有一份，足以与这份忠心相互匹配的礼物，这工作可足够让官府里，所有署吏想破头、跑断腿。

    所有人绞尽脑汁，必须与众不同、标新立异，既要珍贵稀有，又要寓意吉祥，最好还要让皇上，马上就能记住是谁所送，并且有窝心之感。

    为此，署吏们四处奔走搜刮，再将收来的各式奇珍异宝，让大人挑选一二，然後快马加鞭进京，呈给皇上。

    千万不要以为这样就结束了，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，新皇登基後，立刻便会拔擢任命一波新进的大臣、近臣与重臣。

    这些大人，对未来仕途的影响，是最直接与重要的，而且或许b皇上，来得还要更加重要。

    因此，送皇上礼物，目的在於让皇上对自己名字有个印象，送得巧妙可得个好印象，之後有升迁机会时，大臣们呈上建议人选时，不至於被皇上大笔一挥给驳了。

    而送这班朝臣礼物的目的，可就不能仅止於留个印象，因为在关键时刻，提出人选名字，可都是这班大臣的工作，因此礼物不但要珍贵有份量，还必须送进心坎里。

    各地方大人们的幕僚，从第一时间起，便开始四处奔走打听，这些新贵们的兴趣、喜好，以及任何特殊习惯，甚至要详细到，他各房妾室的偏好，都必须了若指掌。

    要讨其欢心、投其所好，一旦选办的礼物能出采，得到青眼相待，若一举能被引入哪位大臣的门庭之下，自己的发达之路就不远矣。

    郑绍祖快被这些事情给烦Si了，每天对着那些达官贵人鞠躬哈腰，只为探听点消息；每天与那些商贾买办恳求请托，只为了希望他们能够让出一两件稀品。

    他私下，常常暗自感叹，那些不起眼的小东西价格，都已经足够让寻常百姓人家，足足过上两百年的生活开销。

    此时，泉州知府乃是赵士许大人，前任与一官有点交集的蔡善继大人，已经高升成“按察使司副使”。

    而这位赵大人，到任两年多来，平日自己生活也甚是俭朴，不是奢侈讲究之人，但遇到这个时候，也不能不顺着这些官场积习，倾其所有去巴结一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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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＊怠朝：又称万历怠政，指万历帝於十四年至四十三年间，长达三十年间不郊、不庙、不朝、不见、不批、不讲，六不做的怠忽朝政的行为。

    ＊萨尔浒：山名，位於今辽宁抚顺东部，浑河中上游，此役便称为萨尔浒之战。

    ＊妖书案：可分第一次及第二次，分别在万历二十六年及三十一年，妖书指忧危竑议与续忧危竑议，主要是正g0ng皇后无子，而造成后g0ng诸妃g结前朝大臣的储君为之争。

    ＊楚藩案：也有两次，分别是万历三十一年的楚太子案，与三十三年的楚宗劫贡案，内情是王位争夺而引发的血缘真伪之争；及贡银被劫而引发的谋反讨伐。

    ＊梃击案：明末三大案之一，万历四十三郑贵妃为争储君位，而与其兄权臣郑国泰一起谋划的刺杀太子事件。

    ＊京察之争：京察为京官之考察，而主持者因派阀之别，而党同伐异所引起的朋党之争，从万历二十一年起，直至明灭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