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回〈第二日，先让里佐听见「保人」两字〉 (第1/2页)

    时间：中平五年秋末第二日清晨至深夜｜天气：晨霜未化、午後起风卷沙、夜寒更紧｜地点：西凉边地军镇驿舍前院、灶房、库房、马厩与案房

    十日倒数：第二日

    天还没亮透，驿舍的锅先醒。灶房里的火像一个不肯睡的人，噼啪两声把灰拨开，便把一GU热推到冷墙上，又立刻被冷收回去。咘萌把柴靠着墙码成斜坡状，不是为了好看，是为了省力与省声，斧头落下去的角度被她刻意放软，让木纹自己裂，裂得像运气好，别像人太懂。灶婆坐在灶口边，眼皮半阖，像睡，耳朵却醒，听得见院外谁换班、谁咳嗽、谁脚步拖沓。她忽然说：「你昨夜那碗，咸得刚好。」咘萌低头嗯了一声，不接谢。灶婆再补一句更直的：「石魁今日轮前院，冯逊若来，先过前院门。」这不是提醒，是把门缝的位置画给她看。

    咘言在库房搬第二日的粮。肩上的伤昨夜裹得住血，却裹不住磨，麻布每一次擦过都像把伤口重新翻开一遍。他故意让动作b昨日慢一点点，慢到像孩子力竭，却不慢到让伍长韩茂有理由cH0U人。韩茂盯着他，眼神像用尺量脊背的弧度：「昨夜抄帐抄到几更？」咘言心里一紧，知道这不是关心，是查你被谁用过。他低声答：「不知道，天黑了就黑了。」韩茂哼了一声：「少装。驿舍用你，你就得更好用，懂？」这句话像把人从「杂役」推到「工具」，推得毫不遮掩。

    前院传来马嘶，像有人到。驿卒石魁喊了一声「开门」，门栓拔开，风沙涌进来，带着一GU外头市集的味道，混着皮货与汗。进门的是个瘦长男人，衣襟扣得整齐，鞋底却沾土，土是镇外里路的sE。里佐冯逊。这人不大声，他的存在感在於他手里那卷纸，纸上有印有字，能把人从「暂留」推回「押送」。

    冯逊先拱手给驿丞杜怀，话说得滴水不漏：「里正命我来取回昨日辨籍副帖，另送里正回条。」驿丞把他迎进案房，语气温：「冯里佐辛苦。」辛苦两字一出，咘言就知道驿丞又要拿木盒说话。卢成站在案房侧，眼皮像墨一样沉，手里的样字纸没露，却像始终贴在你背後。王差役在廊下咳了一声，咳得像提醒：这是我的人，我也要分。

    咘萌不靠近案房，她靠近的是前院门边那盆洗锅水。她把水慢慢倒掉，倒得像笨，水流淌过石阶，淌到冯逊鞋边一点点。她立刻跪下擦，动作快却不利落，像怕：「大哥别怪，我笨。」冯逊低头看她一眼，眼里没有善，只有算：「你是那双生nV童？」咘萌点头，眼睛红得刚好，红到像冷风刮的，不像哭出来的戏。冯逊问得更直：「名帖按印了？」咘萌把袖口拉起一点，露出指腹那圈淡朱，淡朱像烙印。她不说多，只吐两字：「按了。」

    冯逊的视线停在那圈朱上，像在看一个已被制度吞进去的点。他要走的时候，咘萌忽然用更小的声音说：「大哥，保人……要怎麽找？」这句话像一根针，针尖很小，却能刺破一层假装看不见。冯逊眉头微动，立刻把视线扫向案房，像怕被驿丞听见。咘萌赶紧补上一句，「我弟弟会写字，驿丞说能用。我只想不被送镇。」她把「不被送镇」放在嘴边，像孩子怕官；把「能用」藏在里面，像大人谈价。

    冯逊没有立刻答，他先把靴尖往後挪半寸，挪到石魁影子里，像把自己藏回制度。再开口时，他声音更低，低到像怕被人听见：「保人不是一句话，是一笔责。」咘萌抬眼，眼神仍小，但不空：「我知道责。我弟弟能抄帐。」冯逊眼神一滞，像被「抄帐」两字戳到某个痛点。他没说行，也没说不行，只丢下一句像碎骨的规矩：「要找，找敢跟驿舍打交道的。别去找清白的。」说完他转身走向案房，像刚才那段对话从未发生。

    咘萌没有追上去，她知道追就是露。她把抹布拧乾，故意拧得费力，让袖口的Sh冷把手指上的朱印再擦淡一点，淡得像孩子乱抹，免得印sE太新惹人疑。她起身端回木盆时，眼角瞥到前院角落有个老杂役趁驿卒走神，想靠墙缝往外看。那一瞬，他的背影像所有人心底那点「想逃」。

    鞭声落得b人反应更快。伍长韩茂不知从哪里窜出来，鞭梢cH0U在老杂役肩背，声音像裂布。老杂役痛得一缩，却还想用手护头，第二鞭就cH0U在他手背上，手背立刻肿起一条紫红。韩茂冷声：「名帖有印，杂役不得近墙，不得近门，不得私语，不得探望市集。犯者先cH0U後跪，跪到更换班。」他说完把鞭梢拖过地面，拖出一道灰线，灰线像在说：规矩不是字，是cH0U出来的。石魁皱了皱眉，没替老杂役说一句话，只把眼睛移开。咘萌把抹布握紧，握到指节发白，却把脸做成更怯的样子，像被吓住的nV童，这样才不会被算成「心里有主意」。

    案房里，驿丞杜怀接过回条，手指在边缘m0了一下印泥，像先m0刀口。回条上的字不多，却b名帖更y：里正确认「暂编杂役」有效，但加注三条，「第三日午前须再验一次：是否已提出保人线索；若无线索，改作送镇候问；其间杂役不得离驿舍一步，违者同逃。」这不是缩短十日，却像把十日切成更短的节点，每个节点都能让你掉下去，还把你脚腕上再拴一道绳。驿丞读到「改作送镇」四字，嘴角只动了一下，像笑，又像咬。他把回条往桌上一放，对卢成淡淡道：「里正做事细。第三日要看线索。」卢成应声：「我会让他们有线索。」他说「让」字时，眼神像把线索当成绳索。

    王差役在廊下听得清楚，咳嗽换成笑：「再验好，再验省得人跑。若无线索改送镇，我也省心。」驿丞不接他的笑，只把木盒往自己近处挪了挪，像把谈价的位置先预留。冯逊站在桌边，目光从木盒扫过，扫过时眼皮没有变，像早就看惯这套。他把副帖收进袖中，语气仍公事：「里正回条已送。驿丞照条办。」驿丞拱手：「自然照办。」两人话里没钱，但空气里全是价。

    咘言被叫进案房是在午後。卢成站在门口喊他，喊得像叫一件工具。伍长韩茂在旁边盯着，像怕工具自己走丢。咘言进去时，第一眼看到桌上那张回条，第二眼看到木盒，第三眼看到冯逊尚未离开的背影。这三样叠在一起像一个算式：制度节点、利益杠杆、保人缝隙。

    驿丞杜怀先问一句看似无关：「你昨夜抄的字，像。」咘言不敢答「谢」，他只低头：「照书吏教的。」杜怀点头，像把他的可用X记一笔：「既然像，那就拿去用。」他把一张薄簿推到咘言面前，簿上是库房出入记，字迹乱，数字却更乱，乱到像故意。「把这几页抄清楚。第三日里正要看线索，你抄清了，就是线索。」咘言心里明白：驿丞要的不是线索，是一个能让里正闭嘴的样子；而让里正闭嘴的代价，会从他身上割。

    咘言接簿时，眼角扫到一行极细的数：昨日搬到马厩四袋，簿上却写三袋，差额一袋被记在「饷耗」名下。饷耗是口袋，口袋里能塞所有偷。咘言不拆穿，他知道拆穿会Si；但他也知道，洞在这里，洞能换一口气。他把笔提起，抄得很慢，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