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4，一寸还成千万缕 (第2/2页)

  安陵容的五脏六腑都紧紧抽搐在了一起，她极力想要控制自己的眼泪和情绪，尤其身体反应。她在发泄出来的那一刻就很恐惧，知道自己在一个很可怕的庞然大物面前暴露了最柔弱的部位，必须马上补救！

    可是她做不到。

    她几乎心生绝望。

    很久很久以前，安陵容就知道，委屈，伤心，羞耻等情绪都是无用的，像是母亲那样掏心掏肺，自怨自艾，早早就失去所有筹码，一腔热血换不来任何回报，也是没用的。她身上继承了父亲和母亲的血，狡诈，隐忍，脆弱，敏感，冷血，残忍，爱无能。

    她很早就不再试图表达，而是试图有用。

    现在她对百里华还能那么有用，还能一如既往吗？

    安陵容是真的很后悔。她害怕改变现状，因为总觉得会变得更坏。

    然而，百里华在片刻拷打人心，令安陵容几乎窒息的沉默后，居然笑了。她笑得很愉快，语气很轻柔，听着像是和恒熙说话：“过来。”

    安陵容害怕，但似乎被蛊惑，不得不起身，慢吞吞，迟疑地觑着她的脸色，坐在了她身边，怯怯地叫：“娘娘……”

    百里华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，语气轻松又包容：“擦擦吧，叫别人看了，还以为我欺负你。”

    安陵容接了过来，底气不足地辩解：“没有，是臣妾自己……”

    她真恨自己此刻的笨嘴拙舌。不管过了多久，一旦触及真实的情绪和感觉，安陵容的反应仍然如此上不得台面。她不是不会说话，也不是不能处理人际关系，但她心里永远有个脆弱，无能的小女孩。

    她无法直面真正的自己。

    百里华拒绝听她解释：“好了，这不重要，都过去了。怎么，你是听不得甄珩两个字吗？”

    情绪的流露是不智的，安陵容的想法并没有错，她反应那么大，任谁都不可能看不出，她真的在乎。

    安陵容此刻的心防强度很低，而且她也意识到，自己必须拿出些真料，才算是为刚才的态度弥补，于是低声道：“其实也不是，从一开始，我就知道，和他只是见那么几次，都是有数的，他娶了别人，本来也是应该的……”

    原着中，安陵容最后害死了甄珩的妻儿，也间接导致了对方变成疯子。这是她的罪孽，也是因为无人能够压制她的恶意，反而还有皇后等人助长。实际上安陵容当然知道，甄珩迟早会另娶他人，他们两人甚至都没什么可以称为私情的东西，不过互相有点意思而已。

    因为生活的无望和过大的压力，安陵容更为投入这种寄托一样的感情，甄珩的投入明显要容易脱身很多。

    后来甄嬛给哥哥娶亲，警告安陵容的事并不算做错，只是她那时候太年轻，还急着让安陵容侍寝承宠帮衬自己，因此做的太明显。对于一般人来说，即便介怀，也不会彻底转为杀人的恶意。但安陵容被疯狂地助长，放纵，酿成苦果。

    甄嬛应当负的责任不多，得到的报复却过量了，除了嫂子和侄子被害，哥哥发疯，还有得了鼠疫的父亲。

    在安陵容心里，她成了寄托自己心魔的一个载体，当然会遭到疯狂的报复。

    在甄嬛的角度，自然觉得自己很无辜，但在安陵容的角度，她已经成了扭曲的疯狂的罪犯，还会讲道理和逻辑？

    不过因为原着里后来甄珩恢复的很随便，还以四十岁高龄娶了玄凌同母jiejie真定长公主十五岁的唯一爱女，更是掌握权力功成名就，而付出生命代价的只有嫂子和侄儿，百里华的感觉还挺微妙的。就是说，不怎么同情甄珩，感觉还不如同情无辜的母子三人，不让中间商赚差价。

    百里华轻叹一声，看着眼睛红肿的安陵容，温温柔柔解释道：“这段日子诸事繁杂，也辛苦你了。有些事尚未功成，不能告诉你，等过段日子吧。至于甄珩，你最好忘了他。这宫里不爱陛下的女人有很多，可是你不能叫人拿捏住这样的把柄。甄嬛自然是不会说的，可是你自己，也不值得为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人牵连。或许在你眼里，甄珩千好万好，可是对你来说，只有自己才最重要，他当初伸出援手，你明明知道为什么的。”

    安陵容已经不再抽噎，呆呆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百里华也不往深了说，只道：“你心里想着什么，我不会管，可是人，尤其是活在宫里的人，更要明白，自己是活在当下的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。现在沈眉庄和甄嬛都倒下了，她们再也没有希望了，你呢？你想输？”

    安陵容哭得脑子都不好用了，下意识摇头，但没怎么理解她说的话。

    百里华又道：“好了，先这样吧，如今尘埃未定，一切都还很不好说。你先敷衍着皇后，别让她察觉出异样来。嗯……就跟她说，我看上去很同情甄嬛，甚至为了她和陛下多次求情吧，只成了一次……”

    “娘娘。”安陵容忽然打断，静静地问：“您爱陛下吗？”

    她预想中的百里华或许会心虚，或许会惊讶，或许会下意识反问，然而眼前披着一层朦胧光影，几乎不像是真实存在，过于完美的女人只是微微挑眉，淡淡地回答：“当然。”

    这回答太过轻描淡写，假得都不加掩饰。

    安陵容心头的疑云更深，却不知道要怎么问下去。她快藏不住自己内心真正的问题了：为什么吻我？

    百里华早就知道她最想问什么，抬手摸了摸年轻女孩光洁柔软，被眼泪打湿了的脸颊，用拇指轻轻抚摸她的嘴唇，俯身靠过去，在近在咫尺的距离中第一次征询对方的意见：“要亲一亲吗？小可怜，亲一亲会好吗？”

    安陵容颤抖起来。

    在她沉默，却无法逃离的不拒绝中，百里华微微向前一探，同时用一根食指抬起她的下巴，吻了下来。

    这是前所未有，玩弄一般的温柔安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