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回、潜龙惊蛰(四)： (第1/2页)

    父子俩并肩坐在树下，郑绍祖从怀中m0出一蓝碎花布裹，摊平在掌心，然後小心翼翼打开。

    一官一看，是一个在狐狸师父与凤师父故事里，出现过无数次的“航海罗盘”，这是他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。

    其实，一官也见过罗盘，但见过的是泉州城里，那些堪舆、算命师拿的罗盘，上面有各种八卦、卦辞、吉凶等讯息，让人眼花撩乱，不知该看什麽是好。

    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真正的航海罗盘，当从父亲手中接过时，居然感觉到自己的手不自主颤抖着。

    郑绍祖见一官Ai不释手，并不催促，在一旁静静看着。

    一官抚m0着罗盘上的刻痕，上面的刻纹其实很单纯，只在二十四方位上，分别刻着：甲、卯、乙、辰、巽、巳；丙、午、丁；未、坤、申；庚、酉、辛；戌、乾、亥；壬、子、癸；丑、艮、寅二十四个字。

    “子”代表正北，“午”代表正南，“卯”是正东，“酉”是正西，而其正中有一指针，不管你怎麽转动，他始终指向同一个方位。

    一官细细端详，能看出这罗盘，是有些年月的东西了，於是转头问：「这是给我的吗？」

    郑绍祖知一官明知故问，所以依旧笑着说：「这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东西，在过去，在海洋还没有被封锁时，他们都曾是杰出的水手，为朝廷、为家族在大海上拚搏，所以这东西，不是给你，而是传予你，你有责任，再将它一代代传下去，我们泉州子弟，世世代代都是好水勇。」

    一官终於明白，为何父亲每次与人提及，自己是耕读世家时，听着总别扭，原来是因父亲他并没有说实话，只是在这样的一个年代，祖上是跑船的水手，似乎就是一种原罪。

    即使，当时也是为皇家、为朝廷效命，还是摆脱不了异样的眼光，所以父亲隐匿实情以应俗，实有说不出的苦衷，於是点头应道：「我一定会的！」

    此时，一GU热血在一官x口涌动，一份使命置於肩头，脑中一个声音，催促着他勇往直前。

    郑绍祖接着，又将另一样东西交给一官。

    一官却迟迟没有接下，因为他看见了两块碎银。

    虽说只是碎银，但一官心里清楚，母亲维持一家六口的花销，一整月也就是其中之一便足够。

    母亲要花多长时间，如何省吃俭用，才能攒下这两块银子？而眼下这世道动荡，物价飞涨，正是需要用钱之际，市面上那些仅存的米，价格早已飙升到天上，虽说家里还有些存粮，但终究有吃完时候，泉州的田里，下次能再收获作物，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？他不能这麽自私，若现在拿走了这银两，或许就是拿走了一家人的生机，家里还有三个弟弟，他实在不忍心，见母亲为了维持这个家，而C碎了心。

    郑绍祖见一官犹豫，便开口说：「正所谓穷家富路，出门在外需要用钱，你先拿去，家里还有！」

    一官摇了摇头，他了解母亲，知道父亲所言，不是真话。

    郑绍祖见一官还是不肯拿，又劝道：「你不拿，你二娘只会更不放心，担心你在路上救急时无钱可用，这样我回去，也无法与她交代啊！」

    郑绍祖因是想起了亡妻，所以用了二娘这称呼，一官已经很久很久，没有听到这字眼，所以乍听起来还有点不顺耳。

    一官便只回说：「别这麽称呼她，在我心中，早已把她当成自己母亲了。」

    郑绍祖一怔，然後搂住一官的肩，表示欣慰地说：「好，很好，她与你都做得很好，那这样你就更不应该，让她放不下心吧！」

    一官知道，这次父亲说的是真的，但自己却也两难。拿了，母亲会为家计捉襟见肘而C心；不拿，又会为自己出门在外，无钱可用C心。

    所以最後，一官伸手拿了其中之一，另一块推了回去并说道：「弟弟们b我，更需要它！」

    郑绍祖欣慰一官懂事，便也不再多说，便将那块碎银，收回怀中。

    一官却开口问：「那块布，可以给我吗？」说时指着父亲手上，那块蓝碎花布。

    郑绍祖本就用它来包罗盘，想一官当也如此，便爽快答应道：「当然可以！」

    但一官接过花布後，却小心将其对折再对折，然後收进自己怀中。至於罗盘，一官从自己包袱里，拿出小菊帮他缝的那个书包，装了进去。

    郑绍祖算是看明白了，那块布是一官母亲最喜欢的，一官是要对他这个後母留个念想。

    之後，他们父子俩便在树下，在无垠星空下，天南地北聊着，一官问父亲：「当初没走成，曾不曾後悔过？」

    父亲回答：「看着你一天天长大，就不後悔。」

    一官又问：「当初决心离开，心里有没有担心害怕？」

    父亲回答：「只要心中梦想还在，即使担心害怕，也绝不会退缩。」

    一官再问：「当初你的梦想，是什麽？」

    父亲回答：「你娘是个好人家的nV孩，我不能让她跟着我吃苦，所以那时我想出海赚钱，要给她一场风光的婚礼，一个幸福的生活...」

    父子俩从不曾这样促膝长谈，郑绍祖说：「那时有着一样的夜空，风也是一样轻轻吹着，那时的我，满还希望，敢去冲、敢去闯、赶去梦想，梦想用双手，打拼出一个美好的将来。

    你母亲也像现在一样，与我坐在这棵树下长谈了一夜，她说：她不要风光的婚礼，也不怕跟着我吃苦受累，她只怕她的孩子没有爹，只怕一个家里没有了主心骨。」

    「你母亲说服了我，感动了我，我愿意为她放弃梦想，甚至放弃一切。

    一个男人该知道，什麽时候要咬紧牙关、绝不放弃；什麽时候又该，毅然决然勇敢停止。有时候，放弃不是妥协，不是退缩，而是一种自我牺牲，一种忍痛割舍。」

    一官忽然之间，感受到长久来自己觉得严肃、有距离的父亲，内心竟是如此温暖与柔软。

    也忽然懂了，之前自己对穆先生那种不明究里的尊敬，因为他们虽然最後，做出了与自己不同的决定，但他们其实都并没有放弃梦想，他们不过只是，在无法改变的现实面前，换了一种方式，来实现自己的梦。

    东方的天空，渐渐泛起鱼肚白，黑夜就将过去，旭日即将升起，郑绍祖这才问道：「下一步，打算怎麽样？」

    一官被问得有点不好意思，其实自己走得匆忙，心里根本就还没盘算清楚，只想着先离开，再走一步看一步，於是便回说：「打算先去漳州或cHa0州，再看看情况。」

    郑绍祖听出来了，这意味着根本就是没有打算，於是便说道：「如果有机会，去找你舅舅吧！」

    一官惊讶问道：「舅舅不是过世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