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到五万字的短篇合集们_正二 还生/道观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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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正二 还生/道观 (第2/3页)

,小人儿在干暖的麦秸垛里刨个窝,和流浪的猫狗团在一起,还活着的畜生相互贴近,皮下流淌着温热的血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的陈道仙还不知道生死为何物,只是本能地活着,本能地惧怕濒死前的痛。

    跟老乞丐呆一块的人冷不丁就冒一句,这小子命可真够硬的。

    紧跟着下一句就是,不定出生就克死了全家,嘿,老头儿,不如找个地方丢了,由着他自生自灭的好,免得惹祸上身。

    老头儿嘴很笨,不懂得怎样子回骂,也不懂得怎样安抚他,只好在他打小就不是个矫情的。

    “你要扔了我吗?”

    这话他牙还没长齐就不知道出口问了几遍。

    每次得来的回复只有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的,“不……不扔。”

    宽大粗粝的手掌紧紧握住他的腕子,人都不曾回头看他,就给他莫名的力量。

    他有那么几个瞬间是当真的。

    可老头儿总让想他活着……做家长的总会这样想,到底是卖了他,没叫他陨命蹄下。

    乞丐堆里爬出来的,他眼里没什么不能吃的,做活长了一身力气,个子窜得也快,替着长他五岁的师哥登台都不惹人生疑,十三岁就比他的小少爷高了一头有余。

    他是卖了身的奴隶,同龄的人也学着骂他猪猡。

    他是野狗,是骡马,横竖不是个人。

    拿他当人的都不在跟前儿上,他跛了腿,又少言,只是默声折了膝腿弯下脊背,任鞭打唾骂,血脏了雪,染一片。

    他躺地上,地上阴湿的冷,半碎的膝盖针扎一般的疼,根本没法子起身,只觉着身子烧得将泼过来冰水都蒸干。

    “老子喊你死起来你聋了吗!”

    “抱……抱歉。”

    把低咳压下去,睫毛颤着,红绯抹颊,紧咬的齿关咯咯作响。

    “抱歉。”

    “我马上过去。”

    膝弯踹一脚,人就摔地上。

    陈道仙抱着腿,轻嘶着,抬头看一眼管事的人,生平第一次想到了去死。

    陈寿成是从井里把他捞上来的,当时师哥已然把他大半身子推进去,他两手苦撑着井沿,抬头就看到人眼里满是报复得逞的快意。

    师哥嫉恨他。

    他不懂……

    恍惚间不自觉松开了扒着井沿的手指,下坠。

    坠入无垠的深夜。

    昏黄的暮光被井水搅碎,像打碎的琉璃又似冰。

    他以为自己绝对死透了,可又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破口大骂道,没出息的狗东西!要是还再想看一眼他心心念念的吴白水,就别他妈的死在这永世不得超生的鬼地方。

    你可争口气吧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记忆里的吴白水会一本正经地指着糖葫芦说,看这竹签子串着的裹糖衣的红果,去了核的,也不酸,你想吃吗?

    想吃,我就买给你啊。

    苦到发涩的人怎么会不爱甜,那种轻暖到虚幻的感觉,碰过一次就再忘不掉。此时吴白水就凑近他耳畔,低语着,它有个学名叫快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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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猛然睁开眼坐起身来,往旁边呕出一大滩水,定神后方瞧见周身摆了一圈的命灯灭了一多半。

    师父拉他起来。

    “这哪儿?”

    “活人观……”

    的分分分分观吧?

    倒也不必分那么清楚。

    老人摸摸小孩子的脑袋,不大人就已经从鬼门关走了几个来回,带几分怜。

    “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就改个名吧,去去晦气?”

    “跟您姓,可叫什么呢?”

    “道仙儿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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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虽说不想做人了,也没必要去争着做鬼,得道成仙儿,乐得自在逍遥不好嘛?”

    “道仙儿谢师父指点。”

    人就乐呵跪下对着师父磕一个,抛却过往皆不算,从此是新生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陈寿成带着他小徒弟的尸体回道观,人淹死没多久他就赶过去了,用秘法保存尸身不腐不僵,打眼瞧上去除了有几分浮肿,倒也只像是悄然睡了过去,更有几分安谧。

    路上碰着赶牛车的,斗子里满装着玉米秆,招呼老先生一声,喂,哪里去!载你一程?”

    “去西边新修的道观,不远,就河对面。”

    叔瞧着人怀里抱着的小孩儿,面色煞白,唇乌青,紧闭着眼,动也不动一下,由着大人摆弄,不由得张大嘴啊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哎呦喂,你家小子,这是怎么了?”

    陈寿成抱得更紧了着些,恨得后槽牙磨个不停,“给城里那群挨千刀的戏子糟践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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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本以为是给娃娃寻了个好出路,谁能想着会是这样。”

    叔心里一恸,是,谁家里还每个孩子呢,拍了拍人的肩膀,“也劝老哥哥你别太伤心,生死各由命,眼下这年岁日子不好过,娃娃那是西去享福了。”

    一只脚迈上台阶,门口早蹲了个人候着,衣饰且不凡,看着老道士走近不由得喜上眉梢。看人怀里抱着人,帮把门推开,先一步进去迎道,

    “哎,陈先生您回来了!青哥儿可等这儿好些时辰。”

    “你来干什么?”

    岑青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,“来找陈哥呗,您知道他去哪了吗?”

    陈寿成挥挥手让青年让开,不耐烦道,“这儿的人有九成都姓陈,谁知道你找哪个陈哥。放羊的老赵还管我叫陈哥呢,你小子是找我的吗?”

    “呦,先生您说话可越来越呛了,要后生说,不至于,您就告诉青哥儿一声我陈哥往哪边去了,我也不至于整天到晚的在这儿荒山野岭的蹲着不是?”

    陈寿成抱着道仙儿进屋子,把人放地上,回头就找家什,帖符点灯摆阵。

    岑青就颠儿颠儿地跟老先生后边,也不搅和事,看人没空搭理他,就随便找个地儿坐下,锤捏着小腿,问道,“这孩子是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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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你小师弟。”

    “可了不得,师父您还认我啊……我以为您——”

    “那您还不肯告诉我师哥跑哪去了,这可不仗义。”

    “你师哥要想让你知道,早就告诉你了,哪里还用得着我这把老骨头来说。”

    陈寿成停了摆弄东西的手,抬头看他一眼,“他不想见你,你去找他,又有什么用?”

    “趁早死了那条心,回去接手家业,省的你娘整天为你提心吊胆的。”

    “啧,您都说些什么话!”

    “那这样,老头儿,师父,陈先生,陈叔,我不问陈默去了哪,你告诉我璟爷在哪行叭?”

    “我不找陈默了,我去找周璟,这您总能告诉我了吧?”

    老人叹一口气,语重心长地说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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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你师哥他——”

    岑青听人口气就知道后边要说什么,一准儿得又都是废话,不自觉眯起双眼,槽牙磨得咯吱作响。

    “草他的,行。”

    “就不肯告诉我是吧。”

    “死了别指望我收尸。”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起死回生的人坐地上有些茫然地望着陈寿成,嘴里还小声念叨着疼,和他心心念念的水哥。

    “水哥……”

    老人摸了摸小孩儿脑袋,心疼得厉害,“痴娃子哟,一个个的都不教人省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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